2015年9月30日星期三

書評系列〈1〉:God the Spirit, Wipf & Stock (August 23, 2013), by Michael Welker, John F. Hoffmeyer (Translator)

湃  恩

第一部分:縱觀寫作目的、主旨及論證方法
本書為當代聖靈論著作,序言就開宗明義表示,本書的目的是要批判過去傳統的形而上學,以及玄思臆測或抽象的聖靈論。作者並非採取傳統系統性或哲學性的進路,而是採取釋經同時從多個角度進行正反論證(discursive style)的反思方式,與聖經那多重多樣的見證展開對話的進路[1]。一面,在聖經中搜尋和闡述神的靈在人生命中的廣闊經驗,提出『聖靈多元主義(pluralism)』。另一面,懷疑及批判那界定當代世界的『靈(精神)』。他稱這本書為聖靈的『聖經、實在、後現代神學』(ixxii[2]
作者第一章首先剖析今日世界對聖靈經驗的問題,指出現代人對神的距離(distance of God)疏離、遙遠的意識,失去當初五旬節基督徒對神親切臨在的經驗,與今日靈恩運動者的聖靈經驗相反(25)。西方世界普遍視聖靈為『鬼魂』、抽象、遙遠、超自然、密契的觀念是由傳統的聖靈論促成的(6),造成今日現代社會的分裂性多元(disociative “pluralism”)及傳統教會的制度性統一(monohierarchical “unity”)。但聖經每逢提及神的靈都見證祂是進入人類生活中,是多樣又實在、促進生命又賜予活力的,並啟示神的靈的任務是要讓神的能力為人所知,並將受造物帶進與神豐富及臨在的生命關係中(25)。

第二部分:分析處理問題的思路及論證過程的邏輯
作者從舊約開始進行釋經和反思,查考時既注意聖靈經驗的多元性(diversity),也注重聖經對聖靈工作敍事的一致性(unity[3]。第二章從早期士師的見證得出結論—神的靈是要讓在受苦和壓制中的神子民群體所經歷,以拯救、復興他們,賜他們新秩序和新方向。作者觀察到這種聖靈經驗在往後的記載是越來越清楚的。舊約早期經驗清楚地顯示神的靈是『公義和憐憫的靈』,以不同方式作工,解放渴望自由的群體,克服分隔人們的界限,並恢復群體的合一(52576385)。這聖靈大能工作的標記—正是應許之彌賽亞工作的標記,而這標記可在今日的解放和女性主義神學中辨認到(16)。
第三章詳論彌賽亞生命中的聖靈,展示出聖靈的職事乃在世界擴展公義、道德及傳播神的知識。彌賽亞被任命在受苦和卑微中建立公義及和平(124125)。本章總結於『神如何藉著聖靈臨在和同在?』這問題。作者的答案是藉著那應許之背負聖靈者(bearer)、從天上傾倒聖靈,和拆毁人與人彼此間不公之差異的行動(158159)。
第四章指出耶穌生命的特點就是聖靈具體的臨在。祂憑著聖靈的能力行動。祂的權柄後來傳給祂的門徒們(195196)。聖靈是基督的靈,彌賽亞又是背負聖靈者,在行動中顯出聖靈的大能:帶來公義和和平、否認自己、醫治並釋放人、有分於苦難、建立神的國,並恢復團結一致和集體行動(220221)。聖靈也稱為保惠師,強調聖靈在生命的多方面,使人經歷與基督契合和同在(222),並帶領人進入真理、產生愛的力場,加強人向人作見證,並安排萬有和世界環境,領人歸向神(227)。
作者在第五章指出五旬節是證明聖靈的行動是多元的好例子。當日發生的神蹟奇事是當事人及看見的人所能理解的(232)。來自各地、不同語言、文化和背景的人們是聽得明白那些方言,都清楚看見這是『神的大作為』。『透過聖靈的傾出,神帶來對祂自己包括世界、多語言和多個體的見證。』(235)。
最後,第六章,作者批判現代西方世界對『靈』的觀念,是源自亞里士多德(Aristotle)的形而上學[4]和黑格爾(Hegel)的哲學(279)。這種錯誤聖靈觀的特點是個人主義,結果造成消費主義和被消解,受造物、環境和人類受到主宰和征服(283284)。然而,神的靈卻是無私、轉向他者的,祂使釘十字架的基督臨在,創造聖徒間的團結和相通(280283)。真實的教會是由這位聖靈建立的。故聖靈今天並非僅在有形的教會裏工作,也在很多宗教和世俗環境裏工作(308)。他使用『聖靈的公共位格』這辭來描述聖靈那非為個人,而是為整體教會和信徒所共享的位格和行動的中心,稱這位聖靈是基督的『共鳴領域』。在這位聖靈裡面,信徒共同地與那釘十字架、復活、自我引退的基督同在、同行、與祂聯合為一,成為基督在地上的團體見證人(312314)。作者最主要處理的問題是:聖靈既是無處不在,並且今天仍在世界工作,我們在生命哪裏可以辨別出聖靈?他論證的結果是—要辨認出聖靈在世界中工作、大能和行動,耶穌基督是那最終的規範(final norm[5]338339)。
第三部分:從各方面對本書評論
首先,筆者讚賞作者以聖經對聖靈討論所浮現出來的模式(paradigm),再配合經驗主義(empirical)的進路,來建構聖靈論的努力。西方教會體現以基督論為中心的神學,而忽略聖靈[6]。近代神學家杜倫斯(T. F. Torrence)指出:『聖靈教義是教會所有的教義中最弱的一環,因為它從未獲得所需紀律性的關注。』[7] 奧古斯丁後,西方神學使人越來越遠離聖靈。[8] 經過現代主義及哲學洗禮後,聖靈觀更淪成一種『精神』或『宗教氣氛』[9]。這偏差最重要原因不外就是偏離聖經的啟示[10]
        然而,作者雖然嘗試進行系統性的釋經,但在好些關乎聖靈的經文,似乎沒有涵蓋、討論或題問,而顯出有傾向性的主觀看法。例如,聖靈與生命之氣的關係是甚麼?舊約和新約,聖靈首次與神子民發生關係時都被啟示為『生命之氣』(創二7,約二十22[11]。又如,參孫和撒母耳皆為士師和拿細耳人,為何聖經說到參孫和其他士師時,常說到『神的靈劇烈的臨到他們』(士十四619;)但聖經說到撒母耳時沒有這樣的話?但照著舊約,撒母耳是最合乎神心的士師,是與摩西並列的(耶十五1)。這顯示作者處理聖經事例,將之轉化為模式時,過程不夠嚴謹,減弱引伸之結論的說服力,未能達到其『一致性』的目標。
其次,筆者讚賞作者不以系統性進路探討聖靈,避開了傳統名詞上的爭論,也肯定了聖靈的位格和工作與基督密不可分,但筆者認為聖經的聖靈觀不能與三一神觀脫節,而該照著三一神的原則來定義,因為這是新約作者所得的啟示。[12] 聖經有許多經文指明父子靈在本質上是一(參林前十五45,林後三17,約十四1620等),而聖靈在工作上也是與父與子同工,為著完成祂救贖的計劃(Economy, οικονομια of Salvation)。大多教父們及改革家都將聖靈論與三一論和救恩論結合討論[13]。聖靈最主要工作是使人成聖,救恩就是成聖的過程(彼前一3),有分於神的性情(彼後一4)。東方教會稱這為神化(τηεοσις, Deification[14]。縱觀全書,作者對聖經,尤其是新約書信所啟示,聖靈的本質及將救恩應用在信徒裏面之工作的經節探討不多,未有回應聖經和教會傳統對聖靈的討論。此外,他也沒多解釋他所指,神的靈如何與神和基督同工,將神清楚的知識帶給人的工作41175218[15]
還有,毫無疑問,在過去一世紀中基督教會增長最迅速、影響力最廣泛的莫過於靈恩派教會。筆者肯定作者對傳統福音派教會不能全然否定多元靈恩經驗的觀點[16],也借用後現代思潮的觀念來肯定他的觀點。後現代主義的主要特徵為多元,並對高舉科學與理性之現代主義進行反省與批判。這思潮自上個世紀下半葉已滲透到西方各個領域,甚至當代基督教神學。但與其他思潮一樣,後現代既對基督教會是一種新的轉機,亦是一種衝擊,有其隱藏危害[17]。筆者認為,我們應同時對後現代思潮源起、過程、影響作客觀及批判性的分析[18]面對著靈恩運動與後現代主義所帶來的正負兩面衝擊,今日華人傳統「主流」福音派教會急切需要辨別林前十二10,約壹四1聖靈在各地教會的工作,反思信徒的靈恩經驗,及重構一個結合多元靈恩意義的神學(聖靈論),以應付今時代的需要。




[1] 卡維里(Veli-matti kärkkäinen)著,陳永財譯,《聖靈論全球導覽(Pneumatology: The Holy Spirit in Ecumenical, International, and Contextual Perspective)》,基道出版社,2009169
[2] 同註1162-170
[3] Amos Yong, The Spirit Poured Out on All Flesh: Pentecostalism and the Possibility of Global Theology, Baker Academic; Edition Unstated edition (July 1, 2005), p.172.
[4] Aristotle, Metaphyics XII 7.
[5] Lee E. Snook, What Theologians Are Saying about the Holy Spirit, Word & World Vol, No.2, Spring 2003, p189.
[6] 劉清虔,《聖靈論觀照下的傳統教會與靈恩教會》中台神學論集,第2期,2011,頁194
[7] Thomas Forsyth Torrance, Τhe School of Faith: The Catechisms of the Reformed Church (London: James Clarke, 1959), xcv.
[8] G. Smeaton, The Doctrine of the Holy Spirit, Banner of Truth, 1882, p.305.
[9] S. J. Grenz and R. E. Olson, 20th Century Theology—God and the World in a Transitional Age, Downers Grove: IVP, 1992, p.33-38.
[10] 翟兆平,《再思教會對聖靈本質應有的認識》,http://www.lsmchinese.org/big5/07online_reading/a&c/issues/4-1/4105.html
[11] Stuart Print, Teleology as the Key to Pneumatological Anthropology, The Spirit of Truth, p150-167.
[12] Amos Yong, Spirit-Word-Community – Theological Hermeneutics in Trinitarian Perspective, Ashgate, 2002.
[13] 江丕盛,《我信聖靈—聖靈教義的創建》,中國神學研究院期刊,33(2002.7) 5558
[14] P. Onica and J. Pester, General Neglect and Faint Glimmer of the Life-giving Spirit" in Affirmation and Critique, Vol. I, No. 4, Anaheim: LSM, 1996, pp.23-27
 
「華人神學家倪柝聲曾在其著作中,不止一次點出約翰十四章十六至二十節這段話中『代名詞』的奧祕。」,同註9
 
Myk Habets, Theosis, Yes; Deification, No, The Spirit of Truth, p124-149.
[15] Nancy Dallavalle, Book review: God the Spirit by Welker, Michael, Theological Studies 56.4 (1995).
[16] 同註1109
  Michael Welker, The Work of the SpiritPneumatology and Pentecostalism, xvii.
[17] Anthony C. Thiselton, The Holy Spirit: In Biblical Teaching, through the Centuries, and Today, p449.
  城郭,《後現代主義與基督教信仰》《信仰網刊》第162004http://www.pcchong.net/post_modernism1.htm
[18] 郭鴻標,《教會如何回應後現代?在後現代思潮衝擊底下教會回應的建議》,時代論壇559期,1998http://christiantimes.org.hk/Common/Reader/News/ShowNews.jsp?Cid=351&Pid=21&Version=0&Charset=big5_hkscs&Nid=8444